
文/查树红
生活中有许多味道,有的如陈年佳酿,甘香醇厚,令人回味,有的如过眼烟云,风吹烟散,不留痕迹;有的是在味蕾里品尝,有的则在心灵中体会。当每年春节即将如期而至,小时候那种“过年的味道”就像挂在故乡后背山上树梢的那轮明月,又悄悄地爬上心头,牢牢地印在记忆里,至今仍是我萦绕不去的梦中情怀,经常让我咀嚼,令我回味。
“大人望插田,小孩望过年”。记得小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过年。“过年”也成了我们一年中最幸福、最开心的期盼。因为在那个物质馈乏的年代,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我们才有平日里奢求不到的新衣服穿,好东西吃,还能得到压岁钱……
大概是从放寒假时就开始,我便掰着指头数日子,不厌其烦地问父母:还有几天过年?问得多了,父亲的态度还好,母亲有些不耐烦,便大声呵斥:不过年!吓得我不敢再多问。只得悄悄地问大姐、细姐,两个姐姐却总是说:快了,快了,就几天。于是,贪玩的我与小伙伴们在任性地玩耍、打闹中等待年的来临……
在腊月十几左右,我便“嗅”到了年的味道。父母亲就开始筹备年货了,裁新衣 、买年画、添油盐、购鞭炮等过年必用生活品。到了腊月二十左右,年的味道便更越来越浓了。这时候便开始预备过年时吃的物质,像买糖果爪子、炒花生、蒸年粑、磨豆腐、杀鸡鸭、杀年猪、围网捕鱼、腌鱼肉……大人们在忙碌着备“年”,我们小孩子则在一旁乐滋滋地凑热闹,有时还打打下手。
家乡年俗里有个“腊月二十四,打伢过年”的传说。虽然我不知这习俗的来历,心里却憎恨它;虽然在那天也未必真的挨过大人的揍,但是我在那天还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对大人的话是言听计从,特别是顺着母亲,因为小时候觉得父亲性格温和些,母亲脾气要暴躁些。垸里的小伙伴大都和我一样,在家里乖巧地帮着做家务,也不敢到处疯野,更不敢打架了。这一天一过,天生的淘气又恢复了,野性又暴露无遗。
现在回想起儿时过年,感受最热闹的恐怕还是围网捕鱼的情景。那时还是实行集体所有制,过年吃的鱼要靠生产队分配。
队长组织几乎是全队的男劳力把一张大网一段一段地拉开,网下边还要装上许多个小石块,形成坠力,网上有好多好多白色的栯圆型的浮子。一帮男人在水塘边下网,另一帮男人在岸上拉网,全队的孩子们都在岸边跑来跑去地看热闹。
“起网啦。”随着队长的一声命令,顿时把原本噪杂喧闹的氛围推向了高潮。整个队里子都响满了脚步声、叫喊声、尖叫声还有小孩的哭声 .....人们都跑向鱼塘,鱼塘岸上很快就站满了人,我们这些小孩在大人身隙缝里钻来钻去,尽力钻到最前沿看起鱼。
刚开始,偶尔看见一俩条鱼“呼”的一声蹦起来跃出水面,接着"扑腾"一声又落入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鱼网越收越窄,越收越沉,“扑腾”、“扑腾”、“扑腾”,越来越多的鱼在水面跳跃看,搅动着,整个鱼网象烧开的水锅,沸腾了。“看,有大鱼!有大鱼!”我们这些小孩不断地惊叫起来,不断地往水边挤,并像长颈鹿一样地伸长着脖子。待网前后合拢,且大半拉出水面顿时,鲫鱼、鲤鱼、鲢鱼、胖头鱼等大的、小的 ,花的,白的,红尾的、青尾的都被捞了起来。起网的男人们的衣服,脸上沾满了泥。但是他们全然顾不了这些,只一个劲地起网,捞鱼,扔鱼,捡鱼。一会儿,岸边的箩箩筐筐都装满了鱼。然后生产队长按每家人口数分配鱼,乡亲们都带着丰收的喜悦和欢庆的笑容满意而归。
是夜寒月如钩。整个村庄被浸润在浓俨的鱼香酒香之中.....
在无忧的嬉闹和欢心的等待中,除夕到了。记忆里母亲总是系着一件蓝底白花的格子围裙,在家里外忙碌着准备年饭。寒风轻起,裙袂轻扬,更撩动着年饭的醇香。那时,老家的年饭一般是早上吃,母亲总会在吃年饭的前一天晚上,把排骨、鸡和猪肉等用瓦罐装好,放在炉灶里慢慢煨炖。母亲要忙到很晚,而我会在芳香四溢的美味中进入梦乡。
终于,年饭在期盼中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有说有笑,享受着在过年时才有的美味佳肴,其乐融融。待我们肚子撑得鼓圆,母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我们兄弟姊妹五人,每人一份。夜幕降临,我们轮流燃放着父亲买的鞭炮, 院子里洋溢着我们姐弟的欢笑。
拜年更是儿时春节的一大风俗,也是我们最开心的事。"初一拜本家,初二拜舅爷"。大年初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我们就醒了,从枕边拿出除夕夜里早就备好的新衣,穿戴起来,五个兄弟姐妹还互相攀比着谁的衣服好看。吃过早饭,我们先给祖父拜年,祖父会拿出准备好的压岁钱,每人一块钱。再后是给叔叔婶婶拜年。等叔叔家几个堂兄弟姐妹来给祖父和我父母亲拜完年后,我们两家十几个孩子汇合成一支拜年队伍浩浩荡荡去村里给长辈拜年。
这时候乡村里家家户户都摆好了花生、糖果、瓜子、桔子等,等着孩子们的到来。我们背着黄色帆布书包,沿着由近及远的线路挨家挨户给叔伯婶娘拜年。每到一户,就齐声高喊:叔伯婶娘,给您拜年了!叔伯们笑呵呵地把我们迎进门,婶娘抓起一把花生、糖果、瓜子,分塞进我们那个把书掏空,挂在胸前的帆布书包里,并程序化地念叨着祝福话:读书进学,四季发财。
接着再拜下一家,照例是热情迎送,花生、瓜子、糖果被塞进书包,有的还能喝上一杯白糖茶水。乡亲家的孩子也和我们一样结对去拜年,所以往往是这一伙拜年的刚登堂入室,另一拨人马又接踵而至,于是,只好“前客让后客”,匆忙交换场地。
在忙碌的路上,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兄弟还掂着书包,比划着谁得到的物品多,议论着那个婶娘给的东西多,更大气些。
因我老家村庄不大,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别垸的乡亲又不同姓同宗,那时农村的风俗是不能去拜年的,所以小半个上午就早早地拜完了年。回家后把拜年的物质倒腾到一件衣服里,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要缠上几道绳索,藏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不舍得立即吃,想留到春节后开学带到学校再慢慢品尝。
从大年初二开始,就开始了"出访型"拜年。"天上雷公,人间舅爷"。意思是说舅爷在外甥家是最贵重,也最有权威的客人。所以我们老家有个铁打的规矩,大年初二必须要去给舅爷拜年,那怕是山高路远,舟车劳顿,也不能耽搁。拜完舅爷还要去姑姑,姨娘等七大姑八大姨家去拜。而我最乐意去的是舅爷家,特别是大舅家,因大舅最疼我。尽管从我家到大舅家要走近五个小时的山路和田间小路,跨越两个县,但我仍然愿意去,而且还不觉得累。在大舅家里被大舅,外婆疼着,爱着,护着,以至于不舍得回,有几次还是父亲过去接我回家。
那时农村的“年”被浓浓的亲情、乡情包围着,同时也收获着满满的幸福和快乐,有时甚至过了正月,还不时回望,依依不舍着“年”的离去,“年”的幸福味道也会久久回味…期待着来年早临。
如今时代在变,“年味”似乎变淡了,然而心里的一种"味道"却始终未变,反而会随着岁月增长而与日俱增,那就是亲情的温暖、团聚的快乐、良好的祝愿和实实在在的日子......
来源|广济文化 编辑 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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